因果纪实：狐狸的复仇（上）

我是八零后，老家在辽宁锦州。爸爸是老师，妈妈做点小买卖。妹妹考上了研究生，我也是考上大学。本是幸福的一家人。

我怀孕后，把父母接来浙江。我发现，爸爸的性子越来越暴躁，记忆力减退，行动迟缓，有时候会意识模糊、胡言乱语。带他去医院检查，原来是得了躁郁症。

医生建议去做进一步的检查，因为五十多岁的年纪，不太可能得躁郁症。他怀疑是肿瘤压迫神经导致的。

2017年，我带爸爸去宁波市第二医院做检查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。专家门诊的老医生说，是胶质瘤，这个瘤的位置很危险，不建议开刀，最多还能挺两年。

我很难接受，因为父母一直很辛苦，没享过什么福，我本想把他们接到身边，安享晚年，没想到爸爸得了这样的病。

我们带着父亲，奔走于各大医院。上海、北京、沈阳……找了许多专家，试过各种疗法，甚至去问过大仙，可都不见效。

我和妈妈一起日夜照顾他，还要带两个孩子，收入有限而开支巨大。这几年，日子过得真的很难。

后来，爸爸的病情越来越重，已经没有太多自己的意识，不知饥渴，小便失禁。

我爱人是学佛的，我也跟他一起学，但没他精进。为了爸爸的病，我们默默为他布施、放生，请僧人做超度，还带爸爸去狮吼寺，参加了两次法会。

我爱人经常会去狮吼寺做义工。二〇一九年正月十五，他在寺院遇见了刘洪。刘洪的体质很敏感，她说，房间里有很重的畜生粪便的味道。当时他还不以为意。

下午，我爱人得知刘洪重病的消息，说是爸爸身上的冤亲债主，已经到了庙里，其中有一千多只狐狸。它们附到刘洪身上。

那天下午，刘洪高烧到四十多度，整个身体像被狐狸扒了皮一样，每个毛孔都在疼。

我家之前养过八年的狐狸。爱人问我妈妈，这么多年，养了多少只？妈妈算了算，差不多有一千多只。

数量对上了。

我听说了狐狸的事，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。其实我是相信的，真的相信。

我老家那一片，都是养狐狸的。十家有九家都会得癌症。前两天放生的时候，还有老乡告诉我们，一户养狐狸的人家，妻子刚得了癌症，但他们什么办法也没有，夫妻两个只能抱在一起哭。

我爸爸工资不高，八十年代，一个月才挣二十几块钱。他还要偷偷拿十块钱，资助奶奶家。

妈妈先是在学校附近，卖了九年盒饭，后来种地，但家里只有五亩地，收入太少，无法维持生计。

当时，老家那片，百分之八十的人家都在搞养殖，养狐狸、貉子。爸爸的同学养狐狸好多年，挣了一些钱。爸爸听说后，也着手要养。

零四年，我家买了十几只狐狸，作为种源。

爸妈每天要给狐狸喂食两次。半夜两点起来给狐狸拌食。喂到七点，爸爸去学校上班。下午两点，妈妈拌好食，等爸爸回来再喂一次。

狐狸吃的食物，鱼占60%，鸡架、鸡肠、鸡肉占20%，玉米面占20%。在即将要卖狐狸的季节，我家会从市场上买许多鱼，装满一个大冰柜，专门用来喂狐狸。狐狸吃得好了，皮毛就会更光亮，价钱也就卖得更高。

我家有个大院子，院子里钉着许多木桩，木桩上排放着一只只铁笼子。每个笼子关着一只狐狸。

算上尾巴，狐狸的长度有一米二，小的也有七八十厘米。但铁笼子长只有八十厘米，宽只有六十厘米。

狐狸一辈子都被关在笼子里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。出笼了，死期也就到了。

狐狸的排泄物，顺着笼底，掉在地上。味道很重，一到夏天，风一吹，骚臭味熏得人头昏脑涨。我家正对着院子的窗户，根本没法开。

人尚且如此，狐狸更加难受。狐狸的眼睛被熏得睁不开，流着泪，成天眯缝着。

因为出不去，狐狸就在笼子里转啊转，上蹿下跳，非常焦躁，直叫喊，有的甚至把自己的尾巴都咬断了。

后来爸爸得了躁郁症，也是这样，性格非常焦躁、执拗，一不顺心，就直叫喊。

到了春天，爸妈会带着种源去一个专门的地点，进行人工输精。

有的人家，狐狸能生八九只崽，甚至十多只。但我家狐狸，只能生两三个。如果村里有人放炮仗，狐狸吓得在笼子里直蹿，掉崽了，生的就更少了。

铁笼子后面，是一排木头箱子，狐狸就在里面下崽。母子分窝之前，如果人去碰狐狸崽子，让它身上沾染人味儿，母狐狸就会把它咬死。

等到小狐狸长大些了，就把它们挨个关进铁笼子里，分开养。等到秋冬季节，狐狸身上长出了御寒的长毛，就算是长成了，就该把它们卖掉了。

我从小喜欢小动物，却从来不敢看狐狸的眼睛。因为它们的眼睛充满了哀怨，仿佛在说：你养我，你是要害我的！

狐狸是一年一打的。春天出生，秋收之后，被卖掉剥皮。

有次十一放假，正好赶上父母卖狐狸。

好的狐狸能给八百一千，狐狸卖相不好，就只给两三百。赔钱也得卖！因为再晚一点，狐狸脱毛了，就更卖不出去了。

收狐狸的人，拿着一根棍子。棍子上有一个胶套，能套住狐狸的脖子，把它从笼子里拎出来。

狐狸发出害怕到极致的尖厉的声音，仿佛在做一生中最后的挣扎。

把狐狸套出来后，收狐狸的人，用铁棒往它头上一打，鲜血顿时从狐狸嘴里流出来，流了好多好多。

都说“活着扒皮好扒”，狐狸还没死透，就往它嘴上开个口子，嘴上一撸，往下一拉，皮就扒下来了。

狐狸是我妈养大的，小时候跟猫仔一样虎头虎脑，可爱得紧，如今一棒子被打死，她心里也发颤，让收狐狸的赶紧拉走，别在我家院里狠劲打了。

狐狸种源，也就是狐狸的妈妈们，在笼子里转来转去、转来转去。它们原本因为身肥体重，都是不愿动弹的，今天看见子女一个个被活活打死在眼前，就一直在笼子里打转、惨叫。

八年，一千多只狐狸，相同的命运……

这八年，没有赚到钱，反而还赔了点。父母养狐狸很辛苦，我一直劝他们别做了。2012年，父亲遭遇了车祸，这才彻底不养狐狸。

不瞒你说，其实我们家以前是很幸福的，我和妹妹都很乖。不知道从哪年开始，家里会不停地吵架，过个年都不安生。

现在想想还真是，我家养了八年狐狸，还养过猪、鸡，为了喂狐狸，杀过无数的小鱼、小鸡。

你让它们不安生，它们怎么可能会让你安生呢？

我爸爸以前的性格，特别老实温和，从不和人发生争执，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好人。养了狐狸之后，性格变得执拗、较真，脾气见长，一点点小事都能让他暴跳如雷。

有时候，我盯着爸爸的眼睛看，他眼神里的犀利和怨恨，和当年的狐狸如出一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