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个故事说到,刘洪被去世的婆婆附体。她婆婆为了劝儿向善,不惜泄露天机,被打入十八层地狱。程公为此去请教住持和尚,该怎么办?
住持和尚回忆,十多年前,他偶遇了一位重病的南洋少年。
少年因频繁与亡灵接触,久而久之,身上的阴性通道被打开,无数众生附到他身上。
住持和尚循循善诱,将附体众生的心结一个个解开,再将他们超度去极乐世界。少年这才恢复正常。
住持和尚说:“起初,这些众生也不愿接受超度。后来,在启发之下,他们发现因果不虚,遭受了痛苦,是因为自己造了恶业,于是真诚忏悔,这才脱离恶道。”
程公问:“但是恶道众生一直陷在身体的痛苦与负面的情绪中,不愿意忏悔,这时该如何引导?”
“他们不知道因果的道理,难以生起忏悔心。
所以寺院大开方便之门,举办蒙山施食法会,布施食物、药品,来解除他们身体上的痛苦。
又通过讲经说法,让众生明白因果不虚,开发他们的智慧。
直到他们愿意忏悔罪业,皈依三宝,追求解脱,这时再超度,就十分容易了。”
“有什么办法,可让他们当下就消除痛苦?”
“十多年前发生了大地震,很多人被压在废墟下。
虽然已经命绝,但神识依然被困在地下。
我在定中进入废墟,告诉他们,你被压住的只是一具躯壳,神识却是自由的,放下对身体的执着,身体上的痛苦就会立即消失。
点醒了这层道理,他们就能立马从压抑、黑暗的环境中出来了。
佛的智慧是真正能让众生离苦得乐的灵药。”
程公受教良多,感恩顶礼。
这时,有人告诉他,刘洪又被附体了。程公带着新学的妙招,奔赴刘洪所在的铁皮房。
大老远,就听见凄厉的声音:“我向阎王讨了令牌,今天专门来取你性命!”一时寒风大作,群树瑟瑟而响,于灰天暗地之间,顿生悲悚。
程公默念“皈依佛,皈依法,皈依僧”,定下心神,走进屋里,看见刘洪满眼恨意:“我家境不好,没你家有钱,可自打嫁给了你,起早贪黑,伺候公婆,料理家务,生儿育女,做得问心无愧。你呢?惯向青楼买笑,耗费家资无数。回来便是挑刺,无辜责打妻儿。若单是如此,我也就忍了。”
她言及悲伤处,伸手指着张志,痛斥道:“你找了个小妾,贪恋她美貌。她嫌我占了大夫人的位置。你二人一合计,就要把我赶走。可我未犯七出(古代休妻的七个理由:不顺父母、无子、淫、妒、有恶疾、多言、盗窃),为何要遭到休弃?”
“你为了让我死心,竟把儿子溺死!那年夏河暴涨,你借口带儿子看大水,于僻静无人处,将他推入湖中。孩子扑腾挣扎,你便钳住他的脖子,死命压在水下,直到气绝。”
她无限冤屈一时倾诉,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:“可怜吾儿方才五岁,已会心疼爹娘。他也是你的孩子,你怎么就忍心将他杀了?虎毒尚且不食子,你为了一个女人,怎就做出此等灭绝人性之事?!”
张志呆呆听着,不知心中有无悔意。
那妇人怒至极点,发出冷笑:“儿子死了,我也心灰意冷,不久投湖自尽,终于满了你们的愿。到了阎罗殿里,我才知道儿子是被你害死的,于是向阎王讨了令牌,化作厉鬼,缠附你的身侧,令你生生世世,永无安日!”
突然朔风狂啸,猛烈捶打窗门,玻璃喇喇作响,摇摇欲碎。
她俯下身来,哑着声音问道:“你和前妻结婚十年,为何没有孩子?”幽暗的灯光打在脸上,她面色苍白,目光诡谲。
张志嗫嚅无声,她仰头大笑:“害死自己孩子的人,还想生出孩子?你且问苍天同不同意?鬼神同不同意?”
程公心生怜悯,说:“你的冤屈我都理解……”
还未说完,刘洪忽然面容枯槁,呈衰败绝望之色,两眼混沌无光,怔怔直视前方,缓缓道:“你妻儿俱在,理解什么?你能体会儿子惨死野外的绝望么?”
张志见又来了一位讨命债的,心想今晚还有活路?
“他素来孝顺,知我爱吃炊饼,打柴去集市卖钱,给我买饼吃。结果到了晚上,他迟迟未归,我这盲妇放心不下,便拄了拐杖一路摸过去。就在村外的石滩上,摸到他的身体。他的头被砸烂。怀里的三个饼,都被血给染红了、泡烂了!”
她咬牙切齿:“我一口一口,把浸满我儿鲜血的饼咽下,摸索着去衙门击鼓鸣冤。没人帮我写状纸,没人能作证,可我不甘心,天天去衙门告状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官府迟迟找不到凶手。我绝望了,一头撞死在衙门前。”
“我青年守寡,就这么一个孩子。你这酒徒为了抢几吊钱,就用石头将他砸死。你这里有没有心?!”她指着心窝子,质问张志。
张志见她不如前一位狠厉,嘟哝着推诿:“前世的事,和我现在有什么关系……”
程公制止他说下去:“前世的命债就能抵赖么?”
为时已晚。刘洪混沌的眸子里,骤然射出怨毒的目光,死死盯着张志。张志旧疾突发,拼命用头撞墙。
程公大惑不解,忙上前拉开他。张志妹妹解释:“我哥经常控制不住就要撞石头,非得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不可。有几次出去旅游,他抱着景点门口的大石头就撞,保安拦都拦不住。”
“等我到了阎王殿里,才知道杀死我儿的凶手是谁。我从奈何桥上就开始找你,找了一世又一世。你用石头砸烂我儿的头,我也要让你尝尝同样的痛苦!”
做了五十多年群众工作的程公,此时晓之以理,动之以情,对刘洪温和地说:“我也有儿子,所以您的痛苦我特别理解。令郎的伤,现在有好一些吗?”
“怎么会好?我儿的半个脑袋都被砸烂了,血也流光了。死前他有多痛,死后他还是多痛。痛苦一刻都不会停止!”
程公很诚恳地说:“我有一个办法,能让他的伤痛立刻消失。”
刘洪瞪大昏蒙的双眼,有些怀疑,又有些急切:“几百年了,他痛了几百年了,你能让他立刻不痛苦?什么办法?”
正如住持和尚开导地震遇难众生的内容,被程公巧妙地运用了起来。
他对刘洪说:“请您让令郎仔细听我说,随我说的内容认真观想:小伙子,你去世后,神识就离开了身体。身上的痛苦就和你没有关系了。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,只是一件破衣服,丢掉它,放下对身体的执着,你就不会再痛苦,你还是那个健康的年轻人。试着这么想,是不是有变化了?”
只听刘洪颤抖着嗓音,浊目沁着泪光:“我儿说,他恢复原样了!他恢复原样了!”
她向身边的空气摸去,手势轻柔又深情:“儿啊,你真的不痛了吗?不要骗娘啊!”
程公说:“您按照这个方法,也可以恢复视力,不再受失明之苦。”
不多时,无边的欢喜自刘洪脸上荡漾开来,她双目晶晶,笑意盈盈,欣然道:“做了百余年盲妇,这可是头一次看清世界。”她虽喜笑颜开,但看向张志的眼神依旧充满怨恨。
程公见此情景,继续劝慰道:“您们身体的痛苦消除了,内心的痛苦不如一同放下。你想要报仇的心情,我能理解。但就算报了仇,真的能快乐吗?”
“不报仇,那我们的痛苦,不都白受了?”老妇恨恨道。
“老人家,万事万物都遵循因果规律。令郎受此苦难,也是前世伤害众生导致的苦果。与其去报仇,不如开开心心求解脱。”
“求解脱?”
“从轮回苦海中解脱,求生西方极乐世界。”
“怎么去?”
“走解脱之路,需要福慧双修。如今狮吼寺正在建设,您做义工积累福报。狮吼寺每天都有法师开示,您可以听经闻法开智慧。如果您渴望解脱,那等到福慧资粮具足,就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了。”
老妇人眼睛一亮:“我们从前不知道,只晓得要报仇,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去处。能解脱,那还报什么仇?寻仇的时候,我们也很苦的,不报了!”她手一挥,乐滋滋地退下。
刘洪的神识,回到了她的身体。尽管很虚弱,但她不免好奇:“程公,老妇的儿子原本头破血流,十分可怕。可他按照您说的,一想身体是假的,就马上恢复了原样。这是为什么呢?”
张志按住脑门的伤口,插嘴:“我皮肤破了,观想身体是假的,伤口是不是能马上愈合?”
程公解释道:“鬼道、地狱道众生,因福德浅薄的缘故,并没有真实的肉身。
一切肉体上的痛苦,都源于他们无明的观念——执着病痛的身体是真实存在的。
只要明白这个身体是虚幻的,就能消除痛苦。
但是我们人类,确实存在肉身,普通人没到一定的修为,想要观之为幻,很有难度。
但是观想身体是虚幻的、愿意代众生承受身体的痛苦,这样的想法可以减轻病痛。”
张志点点头,若有所思。经历了这些事,他终于相信因果报应,真实不虚,相信母亲说的自己“只有半条命了”。
他诚心忏悔,勤恳地做义工,积累福报,照顾患病的出家师父。既为自己,也为因他而在地狱受苦的母亲。
张母的附体事件,后来成了无数众生得度的缘起。
他们纷纷通过刘洪之口,诉说自己的前世今生,证实人死并非如灯灭,因果报应真实不虚。许多人听说了这些事情,也开始相信轮回,断恶修善。
凭此功德,张母终于从地狱中出来了。
(文中人物系化名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