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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
梁家庵听《楞严》
正月初五日【师三十三岁,崇祯七年也】,和宜法师在梁家庵开讲楞严,去止水六十里。中立师相约听经。成拙未读楞严,先往宝庆府五台庵,亲觐颛愚大师,经完至彼相会。余等三人到彼,听众仅二十余人,皆各攒米一石、银一两结社。中立攒入,余与觉心随身衲衣蒲团,无攒单之物,意欲随喜即行。中立为白法师,知是滇南淡薄,故免攒单,随众听讲。余向觉心言,虽法是师施,食乃众备,何以空受。由是两人自愿行堂洗刷,其扫地担水,不待人呼,暇则相助。四月初一日圆满。中立住此,余同觉心辞往宝庆府,投大报恩寺宿。
【译文】
正月初五日,和宜法师在离止水庵六十里的梁家庵开讲《楞严经》。中立师来邀约我们前去。成拙未曾读过《楞严经》,就先往宝庆府五台庵拜访颛愚大师,待讲经完毕,他再来梁家庵和我们相会。我和中立师、觉心等三人来到梁家庵,听众只有二十多人,每人各出米一石、银一两结社(打平伙)。中立师缴了钱物,而我和觉心只有随身衲衣和蒲团,没有钱米可缴,原本只想随喜一下就走。中立师就向法师白告,法师知道了我们来自贫穷的滇南,就免了我们的钱米,慈允我们随众听讲。我对觉心说:“佛法是法师所施,饮食却是众人出资所备,我们不能空受。”由此我们两人自愿干杂务,收洗碗筷,扫地担水,不用人叫,有空就做。四月初一日,讲期圆满。中立就留住下来,我和觉心告辞后,前往宝庆府,投大报恩寺挂单。
纳衣进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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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
闻寺中有自如法师是云南人,故往参礼。叙问出家并南来因缘,法师随以师弟呼之。余请问所呼。师云,吾剑川州人,石宝山僧,幼从亮如老法师受业,依止六年,深领法诲。一往音问绝通,今会公犹见师,所以论法亲,应呼师弟。汝在滇中听师何经。余答曾听法华楞严,但植其因,未谙其义。
又问今从何来。余云,从武冈州梁家庵,听和宜法师楞严而来。自师云,和宜法师是吾同参,此来恰好。颛大师新出楞严四依解,诸护法请流通,【灵峰宗论中有颛愚大师塔誌铭,又祭文】大师命吾在寺代座讲演,听众已有百余,少一后堂,师弟可任之。余云,允一散单足矣,板首【即板头,是僧堂首座之坐席】万不敢当。师云,狮子之儿不须过逊,吾为置办衣履进堂。余云,乞肯二事,一仍随衲衣蒲团入堂坐卧,次恳方丈莫频呼赐食,但餐法味,佩感无涯。师意不然,必令更衣。
寺中有一房僧野溪,亦在听众之列,久依颛大师【灵峰最佩颛大师,今读此一页余文,如亲其人】,次日往五台礼大师,问及讲期中事,彼将余来历并所恳之事,呈白大师。大师云,吾幼在北五台竹林寺,依月川大师,随众听讲,亦是衲衣草履,杖笠蒲团。乃至行脚天台、南岳及到此宝庆,亦复如是,不曾更改。因檀越建此庵,跪捧衣履乞吾更换,不受则长跪不起,故尔从之,令其生信故。每见禅和子习气不除,莫不爱好,罕有别行一路。今闻云南来此人,不被境转,略践吾脚迹些子。汝回寺中,向自法师言,随彼本志勿强,可以诫慎多贪者。自师遂如余愿进堂。众中有赞古朴者,亦有讥其显异者。讥赞俱付之不闻。
起期三日,方丈命四板首覆讲,轮次六周。西堂有缘他往,首座抱病告假。堂主可度,是南岳荆紫峰无学师法嗣,性醇好学,与余心志相投,彼此互敬。自四卷以去,佥余两人轮讲至终。
【译文】
听说该寺内有一位自如法师,是云南人,就去参礼,向他叙说了出家和南来的前后经过。自如法师就称我为师弟。我问他为什么这样称呼我,他说:“我是剑川州人,石室山出家为僧,少时曾跟亮如老法师学习经教,依止他老人家六年,深深领会到他的佛法教诲。到现在一直没有互通音讯。今天见到绍如师,犹如见到了师父他老人家。所以若论法系,应呼你为师弟。你在云南听师父讲什么经?”我答:“曾听《法华》和《楞严》,只是种了点因,并没有领悟其义。”
他又问:“今天你从什么地方来?”答:“从武冈州梁家庵,听了和宜法师讲《楞严》后才来此处。”自如师说:“和宜法师是我的同参道友。这次你来得正巧,颛愚大师新出了一部《楞严四依解》,各位护法居士请求印行流通。大师命我在此寺代座宣讲,听众已有一百多人。正缺少一个管理后堂的执事,师弟你可以担任。”我说:“给我挂一个散单就足够了,班首之职万不敢当。”自如师说:“狮子之儿用不著过谦。我给你置办僧服鞋袜,进堂主事。”我说:“求你应允两件事:一,就让我仍然衲衣蒲团入堂坐卧;二、恳请方丈不要经常令人给我加餐。只要能听经教餐法味,我就感佩之至,无以复加了。”自师却不以为然,非要我更换新衣不可。
当时寺中有一常住僧,名野溪,也在听众之列,长期依随颛愚大师。第二天他前往五台庵礼见大师,大师问及讲期中的事情,他就把我的来历和所恳求之事,向大师呈白了。大师说:“我幼时在北五台竹林寺,依随月川大师,随众听讲,也是衲衣草鞋,杖笠蒲团。后来开始行脚,天台、南岳等地以及直到这里宝庆,也是依然如故,不曾更改。因为檀越居士们建了此庵,他们跪地双手捧著衣履求我更换。若不接受就长跪不起,所以我就听从了,也是为让他们生信。我经常看到禅和子(参禅僧人)不愿改变这种习气,都爱好这样,难得看到愿意别行一路的。今天听到云南来的这个僧人不被境转(不为外部条件而改变自己的定心),真是有些像我当年的作法。你回去告诉自如法师,随顺他的本志,不要强迫他吧!这样做可以教诫大家不应多贪。”自如师也就允许遂我所愿。大众之中,有赞叹我古朴的,也有讥讽我标新立异的。我对这些讥讽和赞誉,权作无闻。
讲期开始后三日,方丈命四位班首复讲,按轮流次序,每人要讲六次。西堂班首因事外出,首座抱病请假。只有堂主(主持讲堂事务)可度师,是南岳荆紫峰无学大师的传法弟子,生性醇厚好学,和我心志相投,彼此互相敬重。从《楞严四依解》第四卷以下,全由我们两人轮流宣讲至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