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奘大师传90｜东都洛阳

内容提要：

第九卷记述显庆元年表谢大慈恩寺碑成，又谢冷病中蒙赐医药，请定佛、道名位次第及废僧尼依俗科罪。显庆二年继在洛阳积翠宫翻译，表陈翻译次第，又请入少林寺翻译未许等情形。

第九卷

90  东都洛阳

译文：

九月二十一日，高宗亲笔回书玄奘大师，不同意玄奘大师隐于少林，书曰：

“朕已详阅奏表，得知法师希望隐居山林，效仿慧远、支遁等古代高僧的修行方式，专心禅修，追随佛图澄、鸠摩罗什等大师的脚步。这种超脱世俗的追求，朕十分钦佩。

不过朕对佛法的理解有限，以浅薄之见来看，这个请求恐怕不太合适。法师您是众生的引路人，智慧如明灯照亮人心，定力似静水止息妄念。世俗的烦恼无法遮蔽您的智慧，外界的干扰也不能动摇您的修行。既然修行重在内心觉悟，何必非要隐居高山？若能参透空性，又岂会执着于少室山的幽静？

希望您能收回这个请求。要知道，真正的修行不在于身处何地。古往今来，能在尘世中保持超脱才是更高境界。在繁华都市中弘扬佛法、利益众生，这在当今时代尤为珍贵。此令既下，不必再议。”

玄奘大师接到圣旨后，恭敬呈上谢表：

“臣玄奘启奏：钦差李大人已送达陛下亲笔诏书。御笔如银钩铁画映衬朱批，文采斐然堪比河图洛书；字迹刚劲似山岳耸立，墨韵流转如风云激荡。在这深秋时节得见春华般锦绣文章，身处伊洛平原却恍见昆仑荆山之珍宝。捧读圣谕，不禁欢欣鼓舞。

想起昔日吴质收到魏文帝书信，不过叙离别之情；慧远获晋安帝敕令，仅得粮米之赐。从未见哪位帝王能在诏书中兼论‘空寂可舍’的佛理，又阐明‘大隐于朝’的真谛。由此可见，陛下圣明通达，既能参透佛法真谛，又深谙世俗人情，超越伏羲、轩辕的智慧，凌驾曹植、司马相如的文采。

然则玄奘如素绢般纯净的本性，最怕被俗世浸染；似藤蔓般卑微的身躯，只愿依附青松枸杞（喻高洁之士）。心心念念想要与少室山的烟霞为伴，与嵩山的清泉岩石为邻，既是为远离尘世诱惑，更为守护修行初心。因此斗胆冒死上奏，期盼圣恩如陶匠造物般包容万物，似云雨润泽般不弃微末。

而今圣旨颁下，虽未获准所请，却蒙陛下额外恩赏，令玄奘惶恐不安，不知所措。既然陛下已明确指示，自当谨遵圣命，不敢再提请求。谨上表谢恩，唯觉惶恐至极。”

冬十一月五日，佛光王一周岁，玄奘大师又进献给佛光王法衣一具，表曰：

“臣玄奘启奏：玄奘听说看到紫苑中盛开的兰花，路过的人都会心生欢喜；遇见青溪畔芬芳的桂树，每个人都会感到愉悦。花草树木尚且如此，何况是人伦亲情，更何况是圣明的皇子呢！

陛下与皇后娘娘天资睿智，德配天地，治理天下，养育万民。更广建寺院，普种福田。既巩固了江山社稷永固的基业，又种下了国运如金刚般坚固的善因。正因如此善行，皇太子越发聪慧，潞王日益贤明。今日佛光王周岁诞辰，天资卓越，必将超越周文王、商汤的功业，与黄帝比肩，保佑大唐子孙万代，永享太平。

臣玄奘虽身份卑微，却得以时常拜见诸位皇子，每每欣喜不已。今日恰逢佛光王周岁之喜，按礼应当献上贺礼。现谨以虔诚之心，敬献法衣一套。祈愿佛光王得诸天护佑，百福相随，日夜安泰，饮食调和。愿其将来能弘扬佛法，降伏魔障，行菩萨之道，继如来之业。想到皇室血脉如此昌盛，臣不禁欢欣鼓舞。”

玄奘大师当时在积翠宫译经，日夜不息，积劳成疾。高宗听说后，马上派遣供奉内医吕弘哲，宣敕慰问玄奘大师。玄奘大师悲喜不已，进表谢曰：

“日前吕弘哲大人奉旨前来，传达陛下对贫僧病情的关怀，并恩准出宫调养。圣旨突然降临，令我这病弱之躯顿觉振奋，如沐天颜，如饮甘泉。

贫僧因调养不当，旧疾复发。自陛下离京巡幸以来，病情愈发严重：心痛胸闷，骨酸肉痛，无法进食安眠，气息日渐微弱。唯恐病体污秽宫室，本想自行出宫静养，又怕惊扰圣听，故未敢立即上奏。后经报备暂居寺中调养，不料病情因劳累加重，自觉恐难再睹天颜。幸得太医署张德志医师施针救治，方得转危为安。

细思擅自离宫之罪，本应受严惩。然陛下如日月般圣明，素来体恤下情；似江海般宽广，常怀包容之心。岂能为区区微臣，破坏朝廷法度？恳请依法处置，以正纲纪，贫僧甘愿领罪。

而今残躯病骨仍蒙圣恩眷顾，此情此意，铭感五内。自知病势沉重，已非常药可医，纵无乡野之忧，也恐时日无多。唯憾未能报答隆恩，便要辜负使命。

闻知陛下近日亲临围场，既为检阅军武，又行狩猎之礼。仁德如放生麒麟，功业似进献凤凰，普天同庆，万民欢腾。愿陛下十旬巡狩期间，风调雨顺，山神护佑；不效周穆王八骏远游，而能早日还朝。贫僧虽卧病在床，仍日夜期盼王驾归来。心中惶恐不安，唯恐有负圣恩。谨上表待罪，听候发落，惶惧不知所言。”

高宗阅毕奏表后龙颜大悦。三日后特派使者迎玄奘入宫，以“四事供养”（饮食、衣服、卧具、医药）悉心照料，并留其在宫中休养多日。最终下旨护送法师返回积翠宫译场，命其继续主持佛经翻译工作。

显庆二年（657年）冬十二月，朝廷下诏将洛阳宫升格为东都。因原洛阳周边辖区过于狭小，遂进行行政调整：东面划入郑州的汜水县、怀州的河阳县；西面撤销谷州建制，将宜阳、永宁、新安、渑池等县尽数划归东都管辖。

玄奘大师听闻洛阳升格为东都后，特意上表祝贺：

“臣玄奘启奏：自古以来，天象变化往往预示着王朝兴衰。如今洛阳升格为东都，正是顺应天意的明智之举。周朝因定都洛阳而兴盛，汉朝也因建都长安而繁荣。陛下与皇后娘娘高瞻远瞩，选择中原要地扩建都城，既延续了历代都城的宏伟规模，又开创了新的格局。

更难得的是，陛下处处为民着想，营建工程不加重百姓负担；勤于政事，起居之间仍心系国事。正是这样的仁政，才成就了今日的盛世气象。

自扩建诏令颁布以来，洛阳城焕然一新。雄伟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，宽阔的街道整洁通畅。百姓们欢欣鼓舞，都愿追随圣驾，共建新都。这样的盛况，远超历代都城建设。前人只能在长安、洛阳之间择一建都，而陛下雄才大略，使两京并立，必将福泽绵长。

臣虽才疏学浅，但作为洛阳人，看到故乡成为东都，倍感荣耀。想我出身寒门，如今竟能生活在帝都之畔，实在三生有幸。这定都盛事，普天同庆；圣心所安，万民同乐。臣不胜欣喜，特此上表祝贺。”

显庆三年（公元658年，玄奘大师时年五十七岁）春正月，高宗驾还西京，玄奘大师也跟随返回长安。